2011年1月14日星期五

异乡•故乡

久违的曙光唤醒沉睡的眼皮,刺骨的风迫使被单下的身躯缩了缩。是晨,冰冷的晨。
不熟悉的鸡啼,在在提醒我这是我刚搬来的新村。刚搬来时的情形,好像昨日才发生似的,历历在目。
半年,这是我与这座小镇相识的日子。然而,在感性上,数目字对我并无意义。这座村庄真正震撼我的,是这里人和事物。有时候,甚至令我无地自容。
晨风拂过我脸庞,带点爱抚和怜惜,好似在倾诉“飘洋过海的人儿啊,擦干你的泪,你并非独自一人……”
手上握着车钥匙,却骑上了脚车,多么诡异的画面。在大城市时,车钥匙总是不离身,就怕会给自己惹来个大麻烦。因此,到了乡下,还是无法改掉这个习惯。或许,我无法改掉的是对人心的戒备。
我从轿车旁小心翼翼地穿过,就是不敢伤它半毫,哪怕是一道小疤痕。反观我手上推着的铁马,破破烂烂,油漆都脱落了,我仍旧视若无睹。偏偏每天送我上下班的是这辆铁马,而不是旁边的轿车。轿车只有在我一个月才难得回老家一次时才派得上用场。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我已经走在学校的走廊上。走廊上可目睹几个学生零零散散地步行来上学,每个都很礼貌地向我请安。在学生和教师的比例相差很小的情况之下,师生之间的交流更为亲密。因为在这里一个教师只需教导四至五个学生,上课时可以充分地关心和了解每个学生的进度。这是拥挤的城市的学校所无法给予的。
办公室,没有空调,只有一排老旧的桌子和椅子,老师的书本和杂物随性地放置在桌子四周。
校长依旧容光焕发,他自称是晨跑带来的益处,现阶段,我只当他的话为耳边风。然而,我很清楚日后我必定会改变我的想法,在我有他那么大的年纪后。矛盾的人生,总是如此。有些事情非得等自己去亲身体验后方能深刻地体会其中的意义和奥妙。今天我笑校长,日后,必然会有后辈嘲笑回我。这就是循环。这就是人生。
蓝班的班长准时地递交班上的练习簿,并且提醒我上课时间到了。白皙的双颊没有任何隐藏的情绪和表情,单纯的孩子,在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是。这令我不禁感叹,城市人所失去的纯真,原来全聚集在此处!城市人拥有一切物质,也只是拥有物质。除了物质之外,他们一无所有。这里的孩子看似一无所有,然其实他们拥有一切,而这所谓的一切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那就是无私的爱。他们爱惜他们拥有的,他们珍惜他们拥有的,他们感激他们拥有的,正是这些,感动了我这个不折不扣的都市居民,令我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踏进课室,同学们还在嬉戏,为人师表的,这种时候总得装出严肃的样子,尽管我不愿意。某一位同学先发现了我,于是很快的,全班同学在他的通风报信下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我故作严肃地步行至书桌前,开始了一天的教学。
无风无浪又到了放学时间,学生们迅速地离去后,整个校园顷时显得空荡荡的。其他几个老师收受好东西后也回去了。校长则留守在学校,当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今天回家时,遇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
几百个村民聚集在森林边缘,手里举着告示牌,高喊着口号。我自是无法错过这出好戏,便凑到那儿。
一个很明显是领队的中年男士拿着广播机高喊“还我家园,还我绿色”,其余的人立即附和着喊同样的口号。
几名记者蹲在一旁拍拍写写,一副不让这件事上头版绝不罢休的表情。他们一边记录现场的情况,一边访问抗议者,一边替他们拍照。
几名站在人群前,应该是发展商派来的代表,则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你望我,我望你,然后再望回人群,吐不出半个字。
大约纠缠了几个小时候,发展商才垂头丧气地离去。示威人群立即高喊“万岁”,事情就此搁置。是搁置,不是告一段落。
爱家乡,爱家乡那片土地,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呢?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会理解,这奇妙又奇怪的感情,不像爱情,那是比爱情还坚贞不移的感情。爱一片土地,将其视为家,珍惜它拥有的一切,与它分享生命的一部分。一份热爱,一辈子的珍惜,逝世后的归属。这就是我能对这群示威人士所作的最好的注释。
我突然忆起远在他乡的家,还有那里的家人。我的家没有群山环绕,只有钢骨水泥和一群永不停息的噪音和抱怨。然而,我却是那么想念城市的家,并非因为家好,而是因为家是家。思及此,我总算可以体会那么一丁点示威者的心情。
不知不觉,思念的泪,落下,蒸发。但愿水蒸气能带着我的思念,越过千山万水,到达家人身边。哪怕只是一阵临时雨,我也意愿足矣。
我希望那场雨是彩色的,是温暖的。
回到家,接到从家乡打来的电话,我冲过去举起话筒。我迫不急待地告诉电话另一头的家人这里发生的趣事,更恨不得可以立即到达他们身边,哪怕仅仅一分钟。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然而无法看到真人仍令我无法安心。我拼命追问那边的情况,而换来的只是“没事,不用担心”六个字。
最后,我在不得不挂断电话的情况下向家人道别,然后放下电话筒。
我洗了一个澡,然后批改学生的作业。冷不防的,我听到外面传来了雨滴敲打屋瓦的声音。
然后,我看见了。
一阵彩色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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